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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吉建芳
    在電腦上敲下這幾個字，我已淚水漣漣，趴在電腦前泣不成聲……
    今天是6月13日，本是周末，卻又因端午節(jié)放假調(diào)整而仍舊照常上班。上午11:16:04，我所在QQ群“新聞漫畫吧”閃閃爍爍，點開一看，是“大河之水”發(fā)的一則消息：漫畫大師華君武先生因病于2010年6月13日上午9時在北京逝世，享年95歲。我只看了一眼就懵了……這位大自己整整60歲的老人真的去了嗎？！真的就這樣在又一個端午節(jié)即將到來之前靜靜地撒手塵寰了嗎？！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親耳聽到我的一句道歉之詞。
    我寧可相信這個消息有誤！我寧可相信自己看錯了內(nèi)容��！我多么希望自己今天不要打開電腦！我多么希望自己不要看到這個讓人心慟不已的消息��！幾分鐘后，我強忍悲痛將此噩耗發(fā)短信給陜西漫畫研究會會長李乃良，很快，已逾七旬的李老師回復(fù)——漫界大悲�。�
    就在一天前，李乃良老師還在開會前，再次督促我寫寫多年前和華老交往的那段經(jīng)歷。這已經(jīng)不知是李老師第幾次督促我了，我沒有完全答應(yīng)是因為一直不敢動筆。之所以遲遲不敢動筆，是因為不忍心也不愿再回首那段往事。因為，每每回想起來，我都會深深覺得愧對華老！對不起這位漫壇泰斗的深切關(guān)愛和對晚輩的提攜，為自己一再給老人家添麻煩而后悔不已。這種深深的愧疚之情有時會在某個暗夜咬嚙我脆弱敏感的心靈，讓我倍感糾結(jié)。我曾暗暗下決心，若有機會，一定當面向華老說一句：我對不起您！可是，時光一年年飛速逝去，轉(zhuǎn)眼就是八年，我的夙愿卻一直未能實現(xiàn)，而今，將永遠成為我人生最大的遺憾——
    2002年，已經(jīng)畫漫畫有六個年頭的我，一度在全國多家報刊雜志開設(shè)漫畫專欄，漫畫創(chuàng)作正處于一個上升期。在那個“出書熱”的年月，我頭腦一熱就把自己發(fā)表的部分漫畫作品整理后做成一部書稿，然后懷著敬仰和惴惴不安的心情寄給我國漫畫界泰斗——華君武，希望他老人家能給題寫一點什么。不久，華老來信。首先對作為女性、而且地處偏遠地區(qū)的我堅持畫漫畫這種精神表示贊許，然后，很誠懇地批評了我的畫。因為有部分漫畫所配的文字老人家不太能接受，有幾幅漫畫的畫面老人家也有些不太喜歡，遂對其進行批評。記憶中，當時用的最重的一個詞是“庸俗”。
    收到回信后，我的心里別提有多難受了，甚至有些沮喪和灰心。第一次滿懷欣喜把自己的漫畫作品結(jié)集成冊，希望漫畫前輩指導(dǎo)提攜一下，誰承想兜頭卻是一盆涼水。但是，我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堅持畫漫畫。
    后來我才知道，在給我回信的同時，華老還給陜西漫畫研究會一位副會長打電話批評了我，還說了一些對陜西漫畫界頗有微詞的話，對會長李乃良也說了一些不利的話，因為李乃良老師當時為我的書稿寫序。但是，許多老師安慰我，希望我不要太往心里去。
    2004年，我再次把自己創(chuàng)作并發(fā)表的一些漫畫新作整理成一部書稿，寄給華老一本。這次沒有任何讓華老給我題寫什么的意思，只說讓他老人家看看，這是我兩年來的一點成績。想表達一下自己對漫畫的熱愛，也想向華老做個交代，以此證明自己的畫并不“庸俗”。華老很快來了兩封信，第一封信肯定了我的執(zhí)著和沒有服輸?shù)膭蓬^；第二封信是看了我的書稿之后寫的，信的內(nèi)容主要圍繞我的書稿，并在書上多處題寫評語，其中說到一些哲理漫畫他“看不懂！”
    當然，也不是說我自己有多么大的定力，能夠承受得起任何風(fēng)雨，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華老的批評不可能對我的漫畫創(chuàng)作沒有一點影響。只不過因為自己相對比較喜歡漫畫，而且堅信：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贊許，因為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觀、審美觀和個人喜好，存在個體差異，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認可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更何況我和華老是不同年代的人，人生經(jīng)歷、閱歷等都有許多的不同，自然在漫畫創(chuàng)作等方面會有所不同。
    后來，過一段時間，我就會把自己的漫畫作品挑選一些寄給華老，以傳統(tǒng)新聞漫畫為主。畢竟，華老成長的年代和我們現(xiàn)今的社會是不一樣的。再后來，華老因年事已高等諸多原因，生了一場大病，好一段時間臥床不起。在此期間他有幾封信，每封都寫了好幾次（從墨水的顏色看）。從寫好信到寄出，又是好一段時間。由此也可以看出來德高望重的華老對我——漫畫界一個年輕人的愛護和關(guān)心。我每每接到華老的來信都仔細閱讀，細心體味老人的關(guān)愛之情，自然也倍感榮幸和激動。
    也可能是人在病榻心境不同，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華老的來信中有一封充滿了深深的自責和歉疚。他多次重復(fù)著對“自己曾經(jīng)批評過我以及在陜西漫畫界領(lǐng)導(dǎo)中造成不好的影響”這件事懇請我的原諒！并親自給會長李乃良老師寫信，希望能得到他的諒解，并希望他向協(xié)會其他領(lǐng)導(dǎo)就此事做以解釋。收到這封信后，我當時就驚呆了！我為自己給這么年長的一位大師級人物所帶來的煩惱表示深深的自責，我為自己無端惹這樣一位長者難過而內(nèi)疚和不安。把華老的來信看了好多遍后，我淚流滿面，找無人處獨自一人偷偷哭了一個下午，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悔恨不已。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我寧愿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我多么希望歷經(jīng)世事滄桑和
    人生苦難的華老能夠在平靜中安享晚年，而不被
    我——一個漫畫界的小卒子所煩擾。
    華老在信中多次提到，百年中國漫畫史上，女漫
    畫家廖若辰星，并一再地勉勵我、激勵我更加努力去喜
    歡漫畫、去畫漫畫，他還題寫了“寵辱不驚”四個字送給
    我。我一直將這四個字銘記于心，并將終身以此為訓(xùn)。
    再后來，因為我每寫一封信，華老必定要復(fù)信。對我
    寄去的每一幅作品都要細細品讀，在畫作旁撰寫評語。
    一而再，我便愈加矛盾和不安。一方面，我希望華老能看
    到我在漫畫創(chuàng)作方面的進步和努力而欣慰，看到在漫畫
    并不十分景氣的今天，仍有人在堅持畫漫畫而能夠?qū)捨恳恍�；另一方面，我又深感自己愚蠢的舉動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影響到了華老的正常生活，對華老的疾病醫(yī)治毫無益處反而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偶爾寫信便多是問候的話語，不再寄去自己的習(xí)作。再后來，我就不再寫信去無端叨擾老人家的平靜，只把那些書信往來的種種深深埋藏心底……老人對我的教誨和厚望，在我自己有一天也被其他漫畫愛好者們稱為“老師”時，才突然頓悟�？上б磺卸紒淼锰�遲了！
    這個黑色的6月13日，窗外雖是晴空，我的內(nèi)心卻充溢著沉沉的悲傷。我懷著深深的悔意，追述八年前與華老的初次書信往來，以及八年來我對老人家的種種煩擾。作為一個漫畫界的晚輩，我有太多的理由不應(yīng)該去打擾一個漫畫界泰斗晚年生活的平靜；作為一個普通的漫畫愛好者，我有太多的理由不應(yīng)該去給一個飽經(jīng)滄桑老人的晚年生活再增添任何不安的情緒。可是，愚蠢之極的我卻做了此生最最不應(yīng)該做的事。
    雖然文字其實很蒼白，且乏力，可我還是希望通過這些文字，也希望藉這些文字能向華老表達我的深深的悔意。多想叫聲華老：我對不起您！希望您在天有靈能夠聽得到一個晚輩的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