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氣壯山河的《黃河大合唱》使冼星海名垂樂史,但很少有人知道他還躋身于著名的“延安四怪”。其他“三怪”是長發(fā)披肩與眾不同的演員塞克 (1906~1988,本名陳凝秋,河北霸縣人)、狂放不羈的獨往獨來的作家蕭軍(1907~1988,遼寧義縣人)、暴躁激烈易于犯上的翻譯家王實味(1906~1947,河南潢川人)。冼星海的“怪”是要求保證他吃雞吃糖,否則無法作曲。
“保證我吃雞,否則一行旋律也寫不出”
1937年9月,冼星海在國共合作后首次聽到延安這一地名。1938年9月底,在周恩來的關懷下,武漢八路軍辦事處傳來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沙可夫院長的聘書,以及全系師生集體簽名的附信,聘請冼星海赴延安任教。正在他猶豫不決時,又來兩封電報催促。他問明可以提供自由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及自由出入等條件后,于10月初攜新婚妻子錢韻玲 (著名經濟學家錢亦石之女)赴延安,11月3日抵達。1939年5月15日他遞交入黨申請書,并于6月14日入了黨。
1938年11月—1940年5月,冼星海在延安的一年半時間,成為其一生音樂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他寫出了 《黃河大合唱》、《生產大合唱》、 《九一八大合唱》等六部大合唱和兩部歌劇 (其中一部未定稿)、一部交響樂、幾十首歌曲。不過,作為音樂家的冼星海拙于言辭,內心卻激情似火,外表卻近于木訥。他到延安后,入住窯洞倒還沒什么,吃小米卻 “沒有味道,粗糙,還雜著殼,我吃一碗就吃不下了。以后吃了很久才吃慣”。畢竟留法六年,洋學生出身,過如此簡單粗糙的生活,一時難以適應。同時,他的思維定勢與生活習慣,亦與周邊環(huán)境不時發(fā)生沖突,尤其對開會不甚習慣,認為白耽誤時間,影響寫作。全延安沒有一架鋼琴,只有 “輕武器”——提琴、手風琴及一些中式樂器。有時,因無處發(fā)泄,竟將隔壁人家飛來的小雞打得滿屋亂飛,他負氣地對人說: “保證我吃雞,否則一行旋律也寫不出!
但冼星海很快被 “改造”過來,不僅吃出了小米的香,還慢慢習慣了開會、聽報告,而且還愛上政治學習。他寫信給田漢說: “已徹底擯棄了 ‘為藝術而藝術’。”1940年3月21日,他給一位友人寫了長信,這就是冼星海十分珍貴的一份自傳,后以 《我學習音樂的經過》為名發(fā)表,作為其學生馬可所撰 《冼星海傳》重要附錄。據(jù)信可知,冼星海當時受到優(yōu)待,每月津貼15元 (含 “女大”兼課津貼3元),其他藝術教員一律12元,助教6元。當時延安生活艱難,1938年的津貼標準為:士兵(班長)1元、排長2元、連長3元、營長4元、團長以上一律5元,毛澤東、朱德也是5元,邊區(qū)政府主席林伯渠4元。惟著名文化人、大學者5—10元。1938至1939年抗大主任教員艾思奇、何思敬、任白戈、徐懋庸每月津貼十元。王實味、陳伯達每月津貼4.5元。發(fā)的是延安的 “邊幣”,一元邊幣可買兩條肥皂或一條半牙膏或兩斤肉包子或十幾個雞蛋。也有人記述: “每人每月發(fā)一元邊幣,只能夠買一把牙刷一包牙粉,最困難時期,連這點錢也停發(fā)了!毕啾戎,冼星海的優(yōu)待級別已經是最高規(guī)格了。不過,藝術創(chuàng)造需要以燃燒熱情為基礎,而熱情燃燒確實離不開一定的充沛體力,沒有一定的物質基礎難以保持創(chuàng)作所需之精力。因此, “冼星海吃雞”并非小資產階級情調發(fā)作,而是 “工作需要”。再則從結果來看, “吃雞”較之 《黃河大合唱》,還有可比性?當年延安物質條件太差,“吃雞”方成一怪。
一邊抓撮白糖入嘴,一邊從超長煙桿吐出騰騰煙霧
1939年除夕之夜,冼星海受邀來到延安西北旅社一間寬敞窯洞,與來自第二戰(zhàn)區(qū)抗敵演劇三隊的同志聚集一堂,聆聽三隊詩人光未然的新作《黃河大合唱》。這首大型組詩來自詩人兩渡黃河及在黃河兩岸行軍打仗的親身感受。400多行的詩句,25歲的詩人一氣呵成。從頭朗誦到尾,全窯洞聽眾的心脈隨著抑揚頓挫的詩句跳動。聽至最后一句“向著全世界勞動的人民,發(fā)出戰(zhàn)斗的警號”,一片寂靜。頃刻,掌聲爆響。冼星海一直坐在靠門邊的椅上,此時霍然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抓過詩稿說:“我有把握把它譜好!我一定及時為你們趕出來!”同志們立即報以熱烈掌聲。
為了創(chuàng)作好《黃河大合唱》,冼星海沒有先動筆,而是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向光未然與三隊同志詳盡了解搶渡黃河的情形以及船工號子后開始了默默醞釀。1939年3月26日至31日,6天6夜,冼星海不間斷地創(chuàng)作,才完成了《黃河大合唱》的譜曲,一共八首,包括合唱、齊唱、獨唱、對唱、輪唱。創(chuàng)作前,因延安吃雞不易,他退而求其次,要求吃糖。他原來喜愛甜食,要求光未然為“作曲”買兩斤白糖。一切齊備,冼星海盤腿炕前,開始創(chuàng)作。他一邊抓撮白糖入嘴,一邊從超長煙桿吐出騰騰煙霧,妻子錢韻玲在旁為他熬煮“土咖啡”。就這樣,在延安的一間窯洞里,誕生了這首激昂亢奮又婉轉抒情的時代樂章,被中國音樂界認為20世紀中國音樂能夠傳世的“兩首曲子一首歌”: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二胡獨奏曲《二泉映月》,一首歌便是《黃河大合唱》!饵S河大合唱》在音樂上的特點是中西結合,鋪入晉陜民歌及古曲《滿江紅》音型,氣勢雄偉,布局龐大,音樂與內容渾然一體,用山呼海嘯的黃河怒濤表現(xiàn)中華民族磅礴洶涌的抗戰(zhàn)力量。一位詩人曾說:“從歌聲中可以聽出一個民族的命運!
1939年4月13日,《黃河大合唱》由抗戰(zhàn)演劇三隊和“魯藝”音樂系樂隊在陜北公學禮堂舉行首演,觀眾千人以上。冼星海親自指導,光未然親任朗誦,男聲獨唱田沖,女聲獨唱蔣旨暇,二重唱史鑒、劉晨暄。演出非常成功,轟動延安。1939年5月11日,毛澤東聽了《黃河大合唱》,連聲稱好,特意單獨邀見冼星海。毛澤東從魯藝副院長趙毅敏那里獲知冼星海在創(chuàng)作中用壞不少蘸水筆,特贈他一支派克鋼筆與一瓶派克墨水。李富春設法解決了冼星海的吃糖問題,留守兵團司令肖勁光則專門撥出一孔窯洞給冼星海,配備一名通信員照顧冼星海的生活,并送來一筐蠟燭以供他夜間創(chuàng)作。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到處傳唱。冼星海也被各單位請去教唱和指揮《黃河大合唱》,經常忙得回不了家,不久被任命為魯藝音樂系主任!饵S河大合唱》一直作為延安各種演出和晚會的保留節(jié)目,專門招待國共將領、民間團體及外國賓客。如國民黨元老張繼、僑領陳嘉庚、作家茅盾、美國軍事考察團、馬歇爾將軍等。
另一支抗戰(zhàn)名曲《生產運動大合唱》,也是冼星海與塞克合作的結晶。1939年春,延安開展熱火朝天的大生產運動。一天,塞克在延河邊散步。人來人往的大生產繁忙景象,深深觸動了他。恰巧,就在這段時間冼星海多次向他索要歌詞,并專門囑咐寫一些“厲害的”。塞克眼前忽然一亮:這大生產運動,支援抗戰(zhàn),不是很有意義很 “厲害”么?于是,塞克決定寫一部反映大生產運動的大合唱,當即在延河邊構思,沒幾天,塞克完成腹稿。一天,早飯后,塞克關起門,進入寫作狀態(tài)。掌燈時分,一部多場《生產運動大合唱》腳本一氣呵成,冼星海早在盼望塞克的歌詞,拿到腳本后,3月1日投入封閉式創(chuàng)作。白天,他閉門謝客;晚飯后,和塞克一起到東山或窯洞前散步,切磋作品。 《生產運動大合唱》冼星海也僅用六天時間就譜寫完畢。1939年3月21日,由冼星海親自指揮,在陜北公學大禮堂,魯藝師生舉行首演,獲得成功。
李立三夫婦料理其后事
1940年5月,冼星海受黨委托前往蘇聯(lián)為抗戰(zhàn)新聞片《八路軍與老百姓》作曲配樂。由毛澤東請飯送行后,11月到達莫斯科。1941年6月22日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新疆軍閥盛世才露出獠牙,冼星海一行無法由疆返回。
1941年9月,冼星海一行離開戰(zhàn)亂中的莫斯科,到達蒙古,準備回國。但在國境線上受阻,只得流浪在烏蘭巴托。1944年1月30日,冼星海來到哈薩克斯坦的庫斯坦奈州,生活艱難,需要當衣賣表為生。此時,他不僅肺部有結核,而且還有肝腫、腹膜炎和心臟病,每天在醫(yī)院抽出好幾立升腹水。二戰(zhàn)快結束時,冼星海被送至莫斯科。重病中的冼星海,走投無路,去找莫斯科外文出版社的李立三。李將重病中的冼星海接到家中住下。但李1939年11月4日才從蘇聯(lián)監(jiān)獄獲釋,停止黨籍,在莫斯科也屬無國籍游民,原住的共產國際宿舍早被別人占用,只得擠住岳母家中,只有約30平方米一間屋子,當中用白簾相隔,一邊是李立三夫人的嫂侄,一邊是李立三夫婦和岳母,1943年又增加了女兒英娜。本已擁擠不堪,再把冼星海夫婦安排進來,實在難上加難。李立三與家人商量后決定把自己的床鋪讓給病中的冼星海夫婦,自己睡地鋪。李立三夫婦不僅幫助冼星海聯(lián)系治病,更要為解決冼星海夫婦的食品來源日夜操勞奔走。
在李立三的奔波下,得到斯大林批示,在蘇聯(lián)國際救濟總會協(xié)助下,冼星海入住莫斯科一家醫(yī)院。由于患嚴重血癌,沉疴積疾,醫(yī)生回天無力,于四個多月后的1945年10月30日病逝,年僅40歲,李立三夫婦為其料理后事,與蘇方一起為其舉行隆重安葬儀式。致悼詞的是后來為《莫斯科——北京》譜曲的蘇聯(lián)著名音樂家穆拉杰利。
冼星海被安葬在莫斯科近郊公墓,骨灰盛放于一灰色大理石小匣,匣子正中鑲著音樂家的一張橢圓形照片,周圍環(huán)繞緞制花束,下刻金色俄文:中國作曲家、愛國主義者和共產黨員:黃訓(赴蘇聯(lián)后用母姓)。(新敏)
責任編輯: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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