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冉冉晨霧重。逢集的日子,東南角上的廣場依舊熱鬧。我們去得很早,那些來趕集的賣菜人更早,鮮嫩嫩的蔬菜擺得整整齊齊,他們站在自家齊整整的蔬菜前,手和臉凍得紅紅的,卻滿臉笑盈盈。
還沒走到跟前,只要目光往那菜蔬上一落,他們熱情的話語已迎了上來。這邊說著,那邊已遞上了袋子。本來家里還有兩顆白菜,但覺得那白菜蓬松松的,著實不錯。更不忍拂了賣菜人的熱情和美意。就接過袋子,往袋子里裝了兩顆。向家人念叨著,白菜粉條、醋溜白菜,都是喜歡的,清清淡淡,慢慢吃吧。
我們其實是特意來買雪菜的,也就是雪里蕻,但我們一直喜歡叫它雪菜。這個時候,正是腌雪菜的時節(jié)。還是八九年前,我們住在郊野公園附近時,那會兒,我們的老房東總在小雪前后買來好幾捆雪菜,坐在二樓的平臺上清洗整理,仔仔細細腌到一個很大的灰青色陶罐里。二樓陽光好,有時我在那兒看書。房東腌雪菜的時候,我就合上書,看老房東腌雪菜。
老房東面前放一個大盆,盆里是清洗晾干的雪菜,她就一顆一顆放上鹽揉搓,緩慢地,仔細地,極富有耐心地。陽光灑在她布滿皺紋的臉龐上,是那般柔和寧靜,像我們前面花架上一朵凌霜的菊花,靜靜地開在無言的光陰里。
她揉好一顆,放到陶罐里,鋪上薄薄一層鹽,然后揉下一顆,慢悠悠地,舒舒緩緩地?此绮说臅r候,仿佛時光就為她腌菜而慢了下來,陽光也落地很緩很慢,特意延長了在人間的時光似的。雪菜又腌在陶罐里,老房東說那個陶罐有很多年頭了,好幾十年了,還是她年輕時去外地,路過一個市場買的,因為很喜歡,就一路坐火車轉汽車,小心翼翼地帶了回來。后來,就一直用這個陶罐腌雪菜。
一個月后,腌雪菜就可以吃了。老房東給我撈了一大盤,她說切碎和肉一起炒一炒,配上一碗熱熱的粥,是她多年最喜歡吃的晚飯。不久,她用雪菜和肉一起作餡,蒸了一鍋包子,又給我們送了一盤。雪菜肉包子一直是我很喜歡的食物。第二年,我給老房東說,您買雪菜的時候叫上我吧,我也想腌雪菜。老房東指著陶罐笑說,那么大一罐,夠咱們吃的了,我和你大爺兩個人吃不了那么多。
住在那里的幾年,我們每年吃的都是老房東腌的雪菜。搬到更南面后,生活忙忙碌碌,竟也沒顧上腌雪菜。
上周,在單元門口,見一樓的一對老夫妻拎了兩捆雪菜,突然就想起了老房東那些年給我們的溫暖,也懷念起腌雪菜的味道。向老夫妻一打聽,說是從附近集市上買的,賣菜人拉了一大車雪菜,說下周逢集的時候還來。小雪節(jié)氣,正是腌雪菜的好時候,雪菜賣得很好,一大車雪菜一會兒就賣完了。果然,走在小區(qū)里,見鄰居們不少人都拎著一兩捆雪菜。
附近的集市,很久沒來了。不禁自問,整天忙些什么呢?把煙火生活都丟開了。而殊不知,最安撫人心的就是這熱騰騰的俗世生活呢。盼了幾天,終于盼來了逢集的日子。
集市的格局變了,更規(guī)整有序了。我們拎著剛買來的白菜,轉了兩排菜攤,在西南角上看見了賣雪菜的車子,整整齊齊地擺滿了一大車,翠盈盈的,在這個清寒的冬日早晨顯得尤為可愛。賣雪菜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女人圓圓的臉龐,一笑,臉頰上有兩個笑窩,說起話來語速快而清脆,像唱歌一樣。男人高大黑瘦,也是愛說愛笑,十分健談。這會兒人不多,我就和他們多聊了幾句。他們是外地人,在郊區(qū)承包了菜園種菜,有個老奶奶喜歡他們種的雪菜,和他們約定好,每年這個時候都來集市買他們的雪菜,所以他們年年都來這里賣雪菜。
“就這么個緣由呀?”我不解地問這對年輕的夫妻。
“是啊!是啊!”他們竟不約而同地一起回答我。
我們都笑了,笑得很溫暖,心里也很溫暖。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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