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末期,秦楚爭霸天下,兩國勢均力敵,形成南北對峙局面。秦國為取得勝利,從三個方面對楚國采取謀略攻伐:一是在正面戰(zhàn)場展開軍事進攻,不斷蠶食楚國土地;二是通過外交手段,以連橫策略瓦解楚齊聯(lián)盟,翦除楚國羽翼;三是以“巫術邪法”,安排巫師在名山大川神前祭禮祈禱、歷數(shù)楚王罪孽、乞求神靈保佑、咒詛楚國敗亡,并刻文勒石、埋于土中。其中最后一種,秦王祈求天神詛咒楚國、降禍楚師的祝禱文及其刻石,被后世統(tǒng)稱為《詛楚文》,與享有“石刻之祖”美譽的先秦《石鼓文》齊名,深受歷代學者矚目。
《詛楚文》相較于先秦其他石刻文字,內(nèi)容易讀易解,其大意是:秦穆公和楚成王當年通婚結姻,訂下子孫萬世毋相不利的盟約。如今,楚王違背十八世的詛盟,結盟諸侯伐秦,秦王因此遣使宗祝(官職名,職掌祈告祖宗及鬼神)到名山大川求告神靈咒詛楚王,祈求讓楚國接受懲罰。所謂“詛”,就是“咒”的意思,即詛咒楚國失敗。
當時“詛”有兩種,其一便是先結“盟”后加“詛”,即在神前立誓發(fā)咒,遵守盟約,若有違者,請神處罰。秦楚相爭,最后以秦勝楚敗而告終。秦國戰(zhàn)勝楚國,與《詛楚文》自然毫無關系,其內(nèi)容夸大不實、荒誕不經(jīng),但奇譎詭秘的構成和演繹,卻為后人留下了一份珍貴的史料。
《詛楚文》石刻共三塊,字數(shù)稍有參差,文句首尾略異,內(nèi)容基本相同。后人根據(jù)它們所祈神名不同,將它們分別命名為《告巫咸文》《告大沈厥湫文》《告亞駝文》。
《告巫咸文》石刻在北宋仁宗嘉祐年間(1 0 5 6 年-1 0 6 3 年)出土于鳳翔(秦國都城,古稱雍城,今陜西鳳翔縣)開元寺,“巫咸”為巫師的祖師。嘉祐六年(1 0 6 1 年),蘇軾任鳳翔府簽書判官時,將此石移至知府便廳,賦《詛楚文詩》并作序以紀,宋徽宗后又將它收歸御府。
《告大沈厥湫文》石刻(今存3 1 8字),于北宋英宗治平年間(1 0 6 4 年-1 0 6 7 年)在朝那湫(古稱雷澤,為伏羲出生地,今甘肅平?jīng)鍪形鞅保┡詾檗r(nóng)民耕田掘得,“大沈厥湫”是水中之神。熙寧元年(1 0 6 8 年),蔡挺出任渭州知州,將此石移至官廨。5 年后,蔡挺升任樞密副使,調(diào)任南京(即宋城,今河南商丘市)御史臺,他攜石而往,藏于住宅。紹興八年(1 1 3 8 年),宋州知州李伯祥雅好古文,又移至官廨。
《告亞駝文》石刻,據(jù)元代周伯琦《詛楚文音釋》記載:它于北宋時期“出于洛(今正寧縣東約六十里處),亦蔡氏(蔡挺)得之,后藏洛陽劉忱家。”宋代董逌《廣川書跋》指出:“亞駝即滹沱。”但后人多有疑議,認為它是偽刻贗品。一是滹沱水在今河北,何以此石出土洛陽?二是洛陽并非秦地,怎會埋葬秦國石刻?郭沫若據(jù)此認為,文中駝字從“馬”,寫法不古,因此斷言是偽作;而且南宋《絳貼》《汝貼》只收《巫咸》《厥湫》而不及《亞駝》,蔡挺得后也未將它同《告大沈厥湫文》一起帶至南京,顯然宋人已然知道它并非真品。
《詛楚文》自北宋出土以后,因記載了歷代文獻中缺失的史實,所以受到后世文人的關注;又因它刻勒時代不見史書記載,故后世學者對此爭論頗為激烈。其中,趙明誠在《金石錄》中稱“數(shù)本中惟巫咸最精”,并輯錄原文,為后來《絳帖》《汝帖》將巫咸、大沈厥湫二文合而為一,保留下了完整的文字。
現(xiàn)普遍認同《詛楚文》作于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楚懷王十七年(前3 1 2 年)。此外,蘇東坡、黃庭堅、米芾等對《詛楚文》評價甚高,米芾在《自敘帖》中說:“篆最愛《詛楚》《石鼓文》。”董逌譽之:“書盡奇古,間存鐘鼎遺制,抑或雜有秦文,蓋書畫始變者也……文辭簡古,猶有三代余習,非《之罘》《瑯邪》可況后先,此其為可傳也。”明代何景明《觀石鼓歌》贊曰:“《之罘》《詛楚》幾埋沒,此石照耀垂千春。”
宋金交戰(zhàn)之后,《詛楚文》三塊石刻皆去向不明,原拓本也了無蹤影。因此,流傳至今的傳世拓本非原石原拓,均為北宋以后的重摹翻刻,以致個別文字在各拓本中顯現(xiàn)不同寫法,其中以南宋《絳帖》最具代表,系合并《巫咸文》《大沈厥湫文》而成的摹刻本,而《汝帖》則略有刪節(jié)。元代至正年間,周伯琦刊印的“元至正吳刊本”,不乏古意,為現(xiàn)存摹刻本中的最善本。民國時期,《詛楚文》的刊印本較多,如1 9 3 4 年容庚的《古石刻拾零》中收入了《絳帖》《汝帖》兩本;1 9 4 4 年吳公望影印“元至正吳刊本”,三石俱全,各自成文,為現(xiàn)今所見最完整的拓本影印;鄭振鐸的《中國歷史參考圖譜》中亦收錄《絳帖》《汝帖》的翻刻拓本。
《詛楚文》在我國文字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它上承金文,下啟小篆,字形結構與《石鼓文》相近,線條光潔勁挺,端莊流美;用筆收放自如,其中收筆多呈尖狀,率意自然,風貌接近秦代小篆,為今人了解漢字從甲骨文至金文至籀文(大篆)的演變,提供了彌足珍貴的歷史信息,因而受到歷代書家的鐘愛,對研究先秦時期的文字和書法,無疑有著極其重要的文字學價值和書法價值。 □周惠斌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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